请叫我脑洞君

我有故事又有酒,擦亮键盘这边走

【戬心】往·来

一、少年
杨戬看着哮天犬扑向沉香,两招之内哮天犬便落了下风。沉香的法力,招式都渐渐开始有了模样。“嗯,能看了。”杨戬心里暗暗点头,“看来猴子教的不错。”杨戬心念电转,闪身上前,手腕反转,用墨扇轻轻一磕,磕开了将要砍到哮天犬脑袋上的小斧。墨扇顺势下压,“啪”地一声拍在沉香肩膀上,沉香“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杨戬!”沉香又惊又怒,咬牙切齿,大吼一声扑了过去。
不过十招,沉香已是大汗淋漓,左支右绌。“还差的远”杨戬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准备一扇子敲他气户穴上结束这场“战斗”。
“沉香,压身,小心气户。”
杨戬的扇子随着这声提醒打在沉香身前毫厘。
杨戬的心里悚然一惊!
“后退!”
“左腿!”
“右肋下!”
杨戬的攻势越来越快,周身被杨戬的扇影围的密不透风。“回身、小腹、右肩······”声音的提示也越来越快沉香只能如提线木偶一般,机械性的听着声音的指示躲避着杨戬的攻击。不多时体力已经到极限,速度稍稍一慢,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扇,摔在地上。沉香觉得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只能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嘿嘿,要不是沉香小娃娃不争气,被打趴下的就是杨小圣了。”杨戬抬眼看去,孙悟空一副欠打的德性。“杨小圣的套路都被你摸清了。”
十招。杨戬心里惊涛骇浪。看着孙悟空身边的人。一个少年。
十招,自己的出招习惯十招之内被一个陌生少年了解的清清楚楚!
“我看的不是招式套路。”少年一身白衣,语气疏离。
“嘿嘿,随便随便。”孙悟空裂开嘴笑,摸着下巴,眼珠骨碌碌的转。
然而少年并不理他,走到沉香身旁扶起沉香,仿佛还叹了口气。“好好练功吧,你这样子怎么改天条救你母亲。”“改天条,我没想改天条啊?”沉香还懵懵懂懂。
杨戬仿佛听到一个炸雷,沉香和孙悟空再吵吵嚷嚷说的什么都已经听不清了。不能留!杨戬心里只剩了这一个念头。

杨戬走了后,哪吒来找沉香玩了几天。
“那个少年人什么来路?”真君神殿里,杨戬问坐在身前的哪吒。
不能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回到神殿后杨戬细细思量,还是应该查查那人的底细再做打算。若是友非敌,可算得上是沉香的一位良师益友,对沉香成长大有好处;若是敌非友,不清楚情况贸然出击,只怕会打草惊蛇。无论何种情况,此人的底细都必须细细查探。
“他叫逍遥,是广利菩萨座下的,到孙悟空那儿好像有什么事儿。”
“完了?”这算什么查探,也就知道了个名字,出工不出力呢你。
看着杨戬斜乜过来的眼神,明显带着不满意,哪吒一个头两个大。
“二哥,兄弟真真尽力了。那小子精的很,再下去我的话都要让他套出来了。”哪吒苦着脸说。“这还是怕被他看出点什么误了二哥大事,只得提早回来了。”
杨戬用手指敲打着桌案。哪吒想他二哥又在憋坏水了,不对,想计谋,是想计谋。
看杨戬不再敲打,哪吒忙问:“二哥,怎么办?”
“同心咒。”杨戬沉声道。
“二哥!”
“喊什么,我去。”杨戬给哪吒翻了个白眼。
“不是谁去的问题!禁术!二哥!这是禁术!!!”哪吒双手撑在几案上,怒视杨戬:“你疯?!”
“损精元而已,多大点事儿?”杨戬哧笑了一声,“此事干系重大,中间出不得一丝一毫差错。这人蹊跷的紧,不可不慎。”
“你……”哪吒叹了口气,一时无言,“保重。”

二、天条
杨戬来到的时候正值午后,孙悟空不知去了哪儿,沉香在桃林里练功,哪吒说叫逍遥的少年站在旁边,依旧一身白衣,映着峨眉的山泉碧草,颇有些雪衣公子立芳洲的味道。杨戬隐了身形,悄悄的来到沉香身侧,听见逍遥时不时出声指点沉香练功。
“好枯燥啊,这什么时候是个头!”沉香把小斧头一扔,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还是这般毛糙性子,杨戬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练到看得过去。”逍遥走到沉香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看的过去~我现在有这么差吗,你看都看不过去。”沉香不满意,“你说个看的过去的给我瞧瞧。”
“哪吒。”
“哈哈,哥哥,原来不是我武功差,而是你要求高啊。”沉香笑起来。
“别嬉皮笑脸,你要改天条。”逍遥沉下脸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沉香早已对这个叫逍遥的小哥哥异常信服,见他沉了脸,也严肃起来,不解的问道“逍遥哥哥,我只想就出我母亲,你为什么一直说我要改天条呢?”
“你娘犯了天条,不改天条你娘怎么出来?”
“我娘是二郎神私压的!”沉香折了根草,拧成一团,发泄这对舅舅的怨气。一抬头,看见逍遥盯着他,眼神里透着无奈,还有点怜爱?“你什么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是私压的没错,可你已经捅到玉帝王母那儿去了。”
沉香如遭雷劈!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凡间的戏文里总是官员刻薄寡恩,皇帝老爷爱民如子,一切都是下面官员欺上瞒下,小老百姓告了御状,皇帝被百姓感动,最终皇帝惩处官员,百姓阖家团圆皆大欢喜。他从来不知道里边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从来没想过除了情理还有法理,他从一个山野少年突然面对九天神佛……
“是我害了我母亲么……”沉香喃喃自语。
“不是。”逍遥拍拍他的肩膀,沉香抬头看他,眸子里满是惶惑。“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只不过来早与来迟。”
“我不懂。”
逍遥心底暗暗叹气,把自己的推测说与他听:“人间有句话,无利不起早。你要救母,呼啦啦冒出一群人帮忙,很多与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也掺和进来了,你娘出于不出,与他们又有半分干系?”
若是从前,沉香会说他们是古道热肠,一腔热血,然而现如今他正是受到冲击,对世界信任感最低的时候,一时间慌乱起来:“他们想害我?我该怎么办?”
“不会害你,都是帮你。”话虽如此,逍遥却心下恻然,把一个单纯的孩子突然推到尔虞我诈的神仙世界,逼他快速成长去承担压弯他脊梁的责任,也不知是不是害了他。“只不过都有私心而已。天条陈腐,新贵利益有损,我这些日子从旁看着,怕是早有不少人动了天条的心思。”
“他们帮我,是为了改天条?所以你才让我也说改天条?”
“与他们而言,帮你是大义,改天条是私心;与你而言,改天条是大义,救母是私心。人,只有站在大义的立场上,藏起私心,才能裹挟其他人,达到自己的目的。站住了大义的立场,就不会有公开反对你的人,即便有,也会被打成大不义,打入万丈深渊。这虚虚实实,互为表里,更有甚者,能更进一步,假亦真时真亦假,为达目的,真真假假自己恐怕都分不清。”逍遥看着沉香越来越迷惑的神情,问,你明白几分?
“呃……好像全都明白,又好像全不明白。”
沉香虽然聪明,毕竟经事少,逍遥心想。“不急在这一时”,他劝解沉香,自己不也是被磨难一点点逼出来的么。
“嗯。”沉香毕竟是少年心性,“逍遥哥哥,你真厉害,真聪明。我那天听师父夸你,聪明厉害到天都嫉妒。”
“天妒英才?”带着笑意问。
“对、对,就是这个词儿。”
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杨戬心想,孙猴子成佛也没看几本书,沉香刘家村几年私塾也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不过看那少年倒没有着恼的样子,反而深深点头,仿佛十分赞同:“圣佛毕竟是圣佛。”
杨戬暗想,此人见事之明,忖度人心简直可怕,如此人物竟从未闻于三界。若是敌非友,恐为大患;若是友非敌,如今看来沉香对他十分信服,然而此人心思太重,不摸清楚实在是不能安心。
傍晚时分,孙悟空等人回来,哪吒竟然也来了,庙里顿时热闹起来。杨戬远远看着,待到月上中天,一片静谧,杨戬潜进逍遥房中,下了结界,开始用同心咒摸他的底。
同心咒是道家的禁术,施术后可以查探被施术人过往的记忆、想法乃至感情,从记忆最深感情最浓烈的事情起,只要你修为够高,可以一件件翻到连当事人都已忘却的事情。然而世间道理,想得到就要有付出,何况是这种任意查看别人隐私,因此同心咒对施术者反噬极大,极损法力修为,所以即便不是禁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去用。
杨戬仗着自己修为高深,法力强横,初为司法天神审案子的时候也用过几次,后来也渐渐不用了。并不是反噬有多重,在杨戬看来,损耗的那点东西如九牛一毛,根本没有影响,只是这种手段太过上不得台面。然而天条兹事体大,杨戬压上了自己的地位、名声、荣耀、亲情甚至性命,一点点变数就有万劫不复的可能,中间不敢出一丝一毫差错,只得又用上这等手段。

三、母亲
杨戬将手指抵在逍遥眉心,一阵光华泛起,入了少年的记忆。

天地放佛都在颤动。杨戬想,大概痛苦才能使人印象深刻,若是有人查探自己的记忆,最先看到的必定是十日凌空,人间炼狱。心旌一动,杨戬随即收敛了心思,凝神细查。
痛!通过同心咒,杨戬感到少年此时身体像要从中间被撕开一般剧痛,查探四周,放佛处在海里,抬头还能看到头上迷迷蒙蒙一片。忽然周身有水纹波动,“砰!”一条巨龙想冲出海面却又被撞了回来,迷迷蒙蒙的海面刹那间金光大盛,如金色大网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
天条!杨戬瞬间明悟。
砰!砰!砰!砰!巨龙一次又一次的快速撞击海面,透过少年的眼睛,杨戬看到海水渐渐变成了红色,然而海面,不,应该说是天条,依旧纹丝不动,杨戬想起了自己一斧一斧劈在天条化作的锁链上,锁链纹丝不动的绝望,千年时光过去,天条依旧在尽情嘲笑这些妄图反天的蝼蚁。
“喀啦”一声,一截断掉的龙角缓缓沉了下来。“娘。”一声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周围黑了一瞬。
“晕过去了”,杨戬沉思,“原来他是龙子,难怪跟着敖烈。被天条压住……敖烈……。”
痛!杨戬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少年的记忆拉出了沉思。
杨戬看到,巨大的金色海面上裂了条缝,缝里卡着截巨大的龙角。天条竟然真的被撞开了!杨戬不由暗暗心惊。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杨戬看到海面上的天条对其他水族均无妨害,只是困住了少年母子。敖烈在海面上,伸出手,将少年从被龙角撑开的裂隙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痛!痛不欲生!杨戬知道少年此时的骨头在一寸寸碎裂,通过裂缝时更是被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惨烈!绕是见惯了刑讯,上惯了战场的杨戬,都不由侧目,心中恻隐。“逍遥,娘对不起你,不论再痛再苦,娘都要你活着。”
杨戬隐约听见少年的母亲在撕心裂肺的哭,忽然感觉被提到了半空,借着海里的倒影,看到了这名叫逍遥的少年此时的样子。身体像是拼在一起的,左侧身子是正常人类的样子,右侧却是龙头长着龙角,躯干细长覆满龙鳞,右臂右腿皆为龙爪,妖异至极。
血脉……杨戬隐约有点猜测,未及深思,眼前场景变换,却是另一段记忆了。

仍是这片海面。广袤无垠,平静无波。
少年冲向大海,海上又泛起炫目的金光。少年不甘心,抽出宝剑狠狠的砍在上面,海面金光大盛,震的宝剑嗡嗡作响。少年气急,把宝剑往海里一扔,宝剑竟缓缓的沉了下去,海面还是那片海面,依旧是碧海蓝天。
“嘿!”少年怒极反笑。只得气闷的站在沙滩上。
天条啊,杨戬也生出阵阵无力感,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它的权威,嘲笑着挑战它的万物。
“母亲——母亲——母亲————”少年的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
远远的,杨戬看到一人在水天相接处踏波而来。
近了,更近了,杨戬能感到少年内心的期盼和激动。
女子在海水尽处停下脚步,少年高兴的跑了过去,“娘”,少年紧紧把手贴在天条激起的水墙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
杨戬紧紧抓住胸口,像是要压住怦怦乱跳的心。敖寸心!竟然是敖寸心!竟然是敖寸心的儿子!难怪,难怪……杨戬心里有期待,有害怕,有心痛,纷纷杂杂。他知道自己期待什么,又害怕什么,最终还是冷静下来,这个孩子被天条压着,必是敖寸心定罪之后所生,恐怕是……与别人……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用言语难以描述其万一。
敖寸心真的与往昔不同了,她嘴角含笑,眼神温柔的静静听少年说话,那个娇俏蛮横的少女变成了温柔慈爱的母亲。像……像……杨戬猛然想起,原来也像自己的母亲,包容一切而又坚忍不拔,柔弱如水却又异常强大,让人温暖,让人安心。杨戬从没想到过敖寸心这般,女子的温柔、善良、坚强、大爱,杨戬在自己的母亲身上体会过,后来他以为是嫦娥,曾经一度心存好感,然而渐渐发现嫦娥的温柔善良是流于表面,坚强和大爱却碍于形势,便存了失望,熄了心思。看着如今的敖寸心,杨戬又想起那时她的娇蛮任性,而今想起,连日常的吵架都带了三分可爱,却不知现而今是怎样的生活和磨砺,让她硬生生转了性子。
“娘,我一定要救您出来。”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杨戬心里微微一颤,“娘,二郎一定要就您出来”,桃山下的自己仿佛与此重叠。
“别,千万不要当成件事来做。”杨戬听见敖寸心的声音,“你娘在西海过的滋润,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你娘就什么心思也没有了。逍遥逍遥,不要成天想太多啊,要对得起娘给你起的名字,快快乐乐的。”
“嗯。”
“别沉着脸,来,笑一个。”
……
他深恨天条,帮助沉香,是友非敌。杨戬下了判断。
再查探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但杨戬忍不住,明知同心咒施术时间越长,反噬越大,他还想继续往下看。放纵一次吧,就当是看看敖寸心,杨戬给自己找着借口。

四、舅舅
可场景变换,哪里还有敖寸心的影子,只见得瑞气千条,莲台万朵,竟是佛家地界。
一袭僧袍的广利菩萨端坐莲台之上,看着缓步而来的白衣少年笑意盈盈:“身子好些就待不住,又跑哪儿云游去了?”少年不知如何搭话,登时默了一默。
“怎么了?”看少年兴致似乎不高,广利菩萨敛了笑容。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两枚仙果。
“这是……”广利菩萨一时没有认出。
“碧落果!”杨戬却是一眼认了出来,不由眉峰一跳。碧落果长在三十三重天之上,名字取“上穷碧落下黄泉”之意。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刚摘下的碧落果混沌无光,需得日日以精血浸润,法力温养才能成熟,成熟的碧落果晶莹通透,服下去,便会把温养碧落果成熟的人忘的一干二净。一般仙家都不会浪费自己的精血法力去做这么一桩费力不讨好的事儿,碧落果又只能长在三十三重天之上,所以此物虽不难得,却也不常见。而这少年手中的两枚碧落果,已是清亮通透,翠色欲滴,显然温养时日不短,已然成熟。
“碧落果。”少年说着把手往前一递:“菩萨若是得空去西海,便……便……送与我母亲,让她把……把不孝的儿子忘了吧。”少年说到最后,尾音带了些哽咽的颤音。
“岂有此理!”广利菩萨怒极,抬手打翻少年手腕,甩袖就往门外走:“佛法精深,我就不信这诸多佛陀竟无一人能救你!”
“菩萨”,广利菩萨被拽住袖子,只得停步。“我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最近血脉益发翻腾,佛祖赐下的佛宝已经压不住了。您就是找谁来看,也无非是一样的结果。”
“逍遥……”广利菩萨转身,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段时日未见,越发清减了。
少年弯下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碧落果,再度往广利菩萨眼前一递:“嗯~”广利菩萨看着这碧色的果子越发刺眼,刺的他眼眶生疼,都要流下泪来,“说什么丧气话,佛法精深,道法高妙。佛家治不了,焉知道家不能治。”广利菩萨推开少年,再度往门外走。
“舅舅——”
广利菩萨硬生生顿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舅舅,舅舅,杨戬心里默默念着,这轻飘飘的两字,承载了太多太多,玉帝、自己、沉香、逍遥、小白龙……
“你一佛家弟子,去道门添什么乱呢。”
“你小屁孩,懂什么。”广利菩萨回过身,把眼泪憋回去,硬生生换了副嬉皮笑脸的形容。
“我不懂你就给我讲讲呗,你认识哪位道家师父也让我见识见识。”少年走过来,嘴角挂着笑,眼睛里殊无笑意,漆黑的眼珠盯着广利菩萨。广利菩萨一时语塞。他自然是打算去找杨戬,但此中种种恩恩怨怨复复杂杂却不好说与逍遥知道,然则此刻看着少年黑亮亮的眸子,广利菩萨却觉得一切无所遁形:“你都……知道了?”
“我又不傻。”少年翻了个白眼。
真像他爹!广利菩萨心里暗骂。

“唉,”广利菩萨叹了口气,如果他能看到少年内心闪过的无数条“快说快说”,明了少年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下面的话是决计不会说出口的:“去找你爹。”
“什么!”少年不动声色,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即便他不认你,我也得见他一面才甘心。你大舅二舅两个怂,让人一拦,连司法神殿的门都没摸到!”
!!!
剧烈晃动的场景,拧的说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怦怦怦怦的声音像急促的鼓点,不知是不是同心咒的反噬,杨戬觉得心痛难当。是了,杨戬想起,当日压下三圣母回到神殿,心思烦乱于密室闭关,曾吩咐谁也不见,出关后确实听闻西海大太子和二太子求见,然则玉帝急召自己匆匆而去,后来事情烦乱,西海又不曾再有过动静,此事便一拖再拖就此搁下了。算算时日,西海求见的时候,大约是逍遥第一次发病,杨戬想起那漫天的血雾,那骨头碎裂吱嘎吱嘎的声音……
耳边响起少年断断续续的声音:“何必……不认他……失望……便是认……修为尽损……”
“噗!”杨戬终于再也撑不住,一口心头血喷出。眼前场景散乱,碎为闪闪光点,杨戬从少年的识海中被打了出来。
“二哥!”哪吒破门而入,登时被屋内的血腥味冲了一下,又见杨戬脸色惨白,不由骇了一跳,急忙上前搭上杨戬手腕:“二哥你怎样。”略一把脉,哪吒发现杨戬脉息混乱,气血翻腾,周身的气血和法力都直直往心脉冲撞,仅把脉的功夫,杨戬又喷出几口鲜血,染的衣襟都成了暗色。哪吒来不及想其他,连忙把手掌抵在他的后心,缓缓的为他输送法力,慢慢引导他体内的气血流转。
原来自那日杨戬说要用同心咒,哪吒就一直暗暗担心,他知道杨戬的性子,决定的事情是决计劝不回来的,而他又实在是担心,所以才在白日里来找沉香,夜里悄悄过来与杨戬护法。方才看到杨戬下的结界突然裂开,担心情况有异,这才冲了进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哪吒感到杨戬体内沸腾的真气渐渐平复下来,松了口气,撤下抵在他背心的手掌,看看杨戬脸色还是惨白,轻声道:“二哥,我送你回去吧。”
杨戬自出来后,好像就进入了一片旷野,空旷、荒芜,只有他一个人踽踽独行,只有周遭景象不时变幻:一会儿是十日凌空母亲化为点点烟尘;一会儿是昆仑山上,凛冽的冰雪如斧劈刀割;一会儿是封神战场狼烟滚滚,同袍师门浴血黄沙;一会儿又是敖寸心化成巨龙掀起巨浪,冲击着头顶的天条;一会儿又变成了逍遥满身的血,仿佛在说我不认他了……一会儿听见耳边有谁在叫二哥,是谁呢?哦,是哪吒。哪吒是谁?哪吒是谁?送我回去?回哪儿?回家?家在哪儿,我何曾还有家?
哪吒扶杨戬走了一段,蓦然觉得不对,不论他说什么,杨戬都没有反应,停下用神识查探,发现杨戬神识竟然有消散的迹象,不由纳闷:“二哥这次受同心咒的反噬怎么这么厉害?”当下也管不了其他,运气真气,舌绽春雷:“抱元守一!抱元守一!杨戬!抱元守一!”
抱元守一?哦。杨戬木木然走着走着,仿佛听到抱元守一,下意识便跟着做了。哪吒紧紧盯着杨戬的双眼,看着漆黑的瞳仁里渐渐有了焦距,眼里仿佛又有了星光在闪烁,不由松了口气。
杨戬灵台渐渐清明,看到哪吒,心底一暖,明了他下午过来是特地为自己护法。护法,杨戬又想到逍遥。
“二哥!”哪吒刚松口气,就看到杨戬脸色又比方才白了几分,右手抓住胸口弯下腰去,大口喘着气,额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堪堪站不住的样子。“二哥,你怎么了?!”
“心……痛……”杨戬牙关里挤出两个字来。
“二哥,我带你回昆仑吧。”哪吒心里很是忧虑。与杨戬几千年的兄弟,杨戬的本事他是一清二楚。想当年余化化血刀剧毒无比,剧痛难当,周营中刀的没有一个人能挨过去,哪吒自己也着了道。杨戬为了破余化的化血刀,特特上去挨了一刀,从周营先是去昆仑找师父看伤,接着又到余化师父那里骗了解药送回周营,带伤来回奔波数万里,愣是不显一点颓态,没说一个痛字。这样一个人,哪吒能感到他手下传来杨戬的微微颤抖,这样一个人,如今当是痛到什么程度。
哪吒驾云往昆仑方向而去,杨戬缓缓直起身,身体的支撑依然有大半压在哪吒身上,吐纳两口,道:“昆仑封山,进去要叩山门。我无事,先回神殿吧。”“二哥~~”哪吒老大不情愿。
“不是禁术反噬,是别的事情。”杨戬忽的一笑。
…………哪吒怎么都瞧着他二哥的笑笑得那么心酸,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得得得,你说啥是啥!”

五、父亲
杨戬在神殿密室盘腿打坐,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张开了眼。
杨戬冷静下来越想越后怕,如果不是临时起意用了同心咒,自己的儿子就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悄悄的死去了,散如轻烟,不留一丝痕迹,如母亲当初一般,抓不住,救不回,所幸,如今还有希望。杨戬的性子,山挡劈山,河阻断河,一路披荆斩棘,所以虽然他心下明了西海是不希望自己知道逍遥存在的,还是决定去西天找敖烈。至于如今敏感时期,他去佛门会不会引起天庭这边的各种猜测,杨戬想着:“去他的天庭,去他的漫天神佛!”
杨戬到的时候,广利菩萨正盯着两枚碧落果唉声叹气。想起那天逍遥不让他去找杨戬,说:“若他不认我,你何必去触这个霉头;若他认我,到最后依然救不了,不过徒增一个伤心人罢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广利菩萨记得自己当时热血上头,气急败坏:“那我呢!你舅舅呢!你舅舅养你这么大,你就不想想你舅舅伤不伤心!你怎么知道他救不了!”那小子当时怎么说的?是了,他说:“我知道您去求过佛祖。”太聪明了,聪明就这点不好,广利菩萨恨恨的想。后来那小子还说:“你看这碧落果我不是养了两枚,我母亲一枚,您老留一枚,您看我多孝顺您啊。”孝顺个屁!广利菩萨越想越气,猛然抬头要把碧落果扔出去,突然发现身前站了个人,跟他那宝贝外甥七八分像。
“咳咳咳,杨戬。”广利菩萨觉得自己被口水呛到了。环顾四周,是自己的地盘没错,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是自己想事情太入神还是他法力太高深:“稀客稀客。坐坐坐。”
杨戬早就认出他手中的碧落果,并没有理他的招呼,伸手把碧落果拿了过来,修长的手指一碾。
“解气啊~”看着碧落果汁水横流,广利菩萨心中跳出这念头,“唉,不对,你看什么呢!”广利菩萨反应过来。
“我要救他。”杨天神说话一向言简意赅。
广利菩萨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到内室拿了个木匣,里面放着几颗佛珠:“这是逍遥压制血脉带过的佛宝。”
杨戬伸手拂过,指尖冰凉的触感引的心底微微震颤,几颗珠子中蕴藏的佛家法力依次增强,想起同心咒时听到的:“佛祖赐下的都快压不住了”,不由眉头紧锁。
广利菩萨左手拖匣,右手食指轻弹,匣子里的佛珠随着广利菩萨的法力注入,竟隐隐绰绰有了影像。
“我耗了些法力,使这些他带过的佛宝里录了日常和发病的行状。想着与师父们叙说的时候也能详细些。”
杨戬看那木匣包着剔透的光,木纹平滑棱角圆润,显然经过了无数的提拿抚摸,小白龙为救逍遥,不知求过多少人,施过多少礼。杨戬了然,心下微热,不由沉声道:“多谢~”
广利菩萨乜了一眼,哼了一声:“你疼沉香,为的是刘彦昌的感激?”
出家人,噎的杨戬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你找地儿慢慢看吧。”敖烈拍拍杨戬的肩,大步流星走了出去。逍遥逍遥,这些年逍遥在自己身边长大,那些痛苦惨烈的景象看一遍就够了,怎么忍心再看一遍孩子受的苦,和孩子受苦时无能为力的自己。
广利菩萨参禅打坐,念了多少遍心经才堪堪平定心绪,参禅打坐也不能入定,好容易挨到时间差不多,估摸着杨戬也该看完了,起身去了大殿。刚进殿门发现杨戬面前的佛宝光华流转,还没看完?转身走了出去。
这么一来二去走了几遍,广利菩萨心绪越发烦扰,这么久就是几遍也看完了,莫在出什么事儿。这么想着,广利菩萨举步入殿,走到杨戬面前,袍袖一挥,撤了佛宝上的法力。
“你!”杨戬抬眼,眼眶赤红,瞳孔紧缩,额上的天眼也流光闪烁,广利菩萨吓了一跳,刚想说话,就听杨戬声音嘶哑:“添乱。十四年七月十五,归墟海祭发病给我调出来。”
…………
广利菩萨只得重新注入法力,临走还大发善心给他倒了一杯茶。
广利菩萨一部一千二百八十卷的《宝威经》念了足足七七四十九遍,起身去了大殿,看到佛宝散落,失了光华,杨戬侧对殿门枯坐案边,身影在地上拉的很长,是佛光普照的大殿中光明到不了的地方,遮的地板上的金莲都失了纯白的色彩。广利菩萨心突然怦怦跳起来,他忽然没了勇气迈进大殿的门。他知道杨戬已经有了结果,那么,逍遥,希望还是绝望,敖烈觉得步下有千钧重。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道门默然而对。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戬伸手去拿敖烈走时给他倒上的那杯冷茶,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战神手抖的茶杯几乎拿不住,杯盖碰撞发出叮当脆响,敖烈觉得每一声都砸在自己心上。

六、问道
煎熬
这是杨戬看佛宝记录影像时的感觉。每一刻、每一刹都是煎熬。看着逍遥一半身体变成龙的样子,又被佛宝压制,褪角去鳞,血脉再一次沸腾,又被更高深的佛宝压住,循环往复,仿佛一切没有尽头,除了影像中逍遥的脸色越来越白,发病时越来越痛。杨戬想伸手去抱他,想把孩子紧紧揽到怀里,在他痛苦的时候能有个怀抱给他温暖,在他脱力的时候能有个肩膀给他依靠。杨戬恨不得直接冲到佛宝的影像里,告诉他父亲在这儿,父亲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然而一切都是虚无,在逍遥痛苦的时候并没有父亲的出现,一切都是自己咬牙坚持,走出了一条带血的荆棘路。
悔恨,杨戬被漫无边际的悔恨压弯了脊背,压的透不过气来。杨戬觉得,自己这一生,如同流沙,重要的人、重要的事都快速溜走,抓也抓不住。自己这一生,就是个错误吧,杨戬自暴自弃的想着。
一意孤行,斧劈桃山,母亲被十日晒化。无能为力!悔恨交加!心里从此永远套上了枷锁,此事成了杨戬心中永远流血的一道伤痕,每每触及,心痛难当!
可杨戬心里的伤痕和悔恨并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磨平,反而愈演愈烈,因此,杨戬对三圣母带着补偿的宠溺,几乎有求必应;而杨戬带着对天庭的恨,自然和敖寸心期望与天庭和解的想法产生矛盾,不可调和。
杨戬就这么背着名为“过去”的沉重枷锁,从未有人,或许杨戬太过强大,抑或许杨戬把自己的内心隐藏的太好,总之从未有人试图提醒过他,路,是要往前看的。
而今枷锁又一层层加重。无原则的宠溺和让步让三圣母以身试法,如果说三圣母的事情杨戬虽然心痛悔恨,但还能开解调节,那么与敖寸心的矛盾导致两人和离,逍遥流落无依却使得杨戬刻骨锥心,稚子何辜,稚子何辜!
杨戬觉得好累,就这么着吧,什么事儿都不管不问了,天道永远是争不过的,不论再怎么挣扎,怎么弥补,都弥补不了了。杨戬觉得自己境界都有所松动,心想,散了吧,散了也好,若早就没有我,说不定大家都会轻松一点,都能幸福一点。早该如此,早该如此啊!哪像现如今,现如今……
现如今怎么了?!现如今天条未改,三圣母蒙难,敖寸心困于西海,逍遥命不久矣~如今岂是顾影自怜的时候。杨戬悚然一惊,发现自己已陷于方寸之间。
九转玄功杨戬练到第八再难寸进,心为形役,陷于往事,困于方寸。世人肖想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认为神仙凌长风、御万极,自是潇洒无比,自由自在。可凌风御极的神仙手段,不过是法力道术而已,无穷无尽的岁月荒河里,作为神仙,内心的苦痛与煎熬与凡人并无二致。神仙有障,无法破障即成心魔,心魔难解。
杨戬因母亲晒化,悔恨自己年少冲动,悔恨、责任压在少年杨戬心上,不知不觉形成牢笼,牢笼困住了少年杨戬。日后的岁月,不论是灌江口显化无边的杨二郎还是天庭声威煊赫的司法天神,不论法力如何高强,机变如何无双,在情感上,杨戬内心一直是那个充满悔恨懊恼的少年,被旧时光困住,时时后悔,刻刻补偿,虽在“当下”,却活在“过去”。而当“当下”也变为“过去”时,他却发现,又有了更多的无力和悔恨,如此日日相叠,循环往复。
杨戬自出师以来,劈山救母、治弱水、抗天庭、战封神、跟敖寸心吵架一直到上天任司法天神,没有片刻闲暇,更惶论闭关“问道”。此时心障叠出,心魔强横难解,他才蓦然发现,原来已经错了太多,也错过了太多。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杨戬忽然想起凡间的一句话,不由微晒,凡人寿元短暂,不能奢侈的用大段大段的时光来缅怀过去,只能紧紧把握当下,以期未来,反而比神仙更明白,比神仙更容易看透。
是啊,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错过的已然错过,现而今,是要承担“错过”的后果,而不是徒留悔恨,将当下一并错过。杨戬觉得心中豁然开朗,母亲已逝,悲伤无益;三圣母思凡,因果自担。逍遥,想到逍遥,杨戬不自觉的露出笑意,在他看来,逍遥并非佛家所说血脉不合,而是“血脉压制”。
龙性淫(古书的“淫”是可与多数相合的意思,还有“水性淫”,不是我们现在的理解),与神人鬼怪、走兽飞禽,皆可成婚相合,故而三界谚云“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话三界皆知,是大家默认的常识,当一件事情成为常识的时候,大家总会觉得他天生该如此,总会忘记问一问,他为何会如此。
这个常识却在逍遥这儿出了错。血脉不合?杨戬看着佛宝,心里渐渐有了个想法。龙族血脉强盛,所以所谓的“相合”并不见得是真正的血脉融合,或许只是简单的血脉压制,压制住了较弱的血脉,所以龙族不论与谁成亲生子,孩子总会有鲜明的龙族特征。而逍遥这边,大概是因自己人神之子的血脉,能够与龙族血脉相抗衡,所以才将“血脉不合”凸显了出来。那么,佛宝的作用是血脉压制,不但伤身,效果更是有限。血脉压制将双方血脉都压制下来,随着逍遥年岁渐长,法力渐强,终究会压不住,那么再更换法力更强大 的佛宝,如此循环往复。所以“堵不如疏”,压制两方血脉,不如提升一方血脉,将一方血脉大幅提升,就像龙族压制其他族类一样,以绝对优势来达到血脉相合的“假象”。
杨戬心中,识海之内,有一种被痛苦压力压到“极小”之后,挣扎出来,面对更广阔天地的“极大”,振衣而起。敖烈在殿外,感到杨戬周身气势有所变化,少了那种如刀破空般的锐利与格格不入,举手投足间与周围的环境相得益彰,一切顺势而为,暗合天道。
“这家伙,竟悟了大道。”敖烈有些无语,却也微微松了口气,逍遥的事放下了一半的心。他虽然不喜欢杨戬,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打击别人,自己的悟性、修为、法力,确实是拍马也赶不上。
杨戬经过敖烈身边,微微点头,“放心”,掐了个决,纵身离了西天。
“唉~”敖烈一把没抓住,再看时已不见人影,“放心,我能放心吗!”
杨戬离了西天,一刻也等不得,直接去了峨眉山。施了个昏睡咒,悄悄带走逍遥,留下个分身变作逍遥的模样与沉香道了别。
杨戬把逍遥抱回密室,轻轻的放在床上。手指一寸寸的抚过逍遥的额头、眉峰、眼睛、鼻梁、嘴唇,“这是我的儿子啊‘’,杨戬心里想着,总觉的有点不真实,“我的儿子,我的,真好”。杨戬不自觉带上了笑意,他觉得再没见过比逍遥更好的少年了,忽然想起人间的一句诗: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不由心有戚戚,芝兰玉树,生我庭阶,真好,真好。
只是人间还有句诗,“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杨戬敛了笑意,眼神凝了凝,有父亲在,寒风严霜不会打到你身上,杨戬想着,本来就打算在最后封存大部分法力,没想到老天还是待我不薄,如今法力修为全给逍遥,将人神血脉力量大幅提升。杨戬低下头,轻轻抵了抵儿子的额,以后再也不会受血脉之苦了。

七、密室
逍遥睁开眼,看着半空中宝珠发出的幽冷青光,心里仲愣,一时不知道是梦是醒。
这是哪儿?!他猛然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冷汗涔涔。
看起来像间密室。他心下暗惊,迅速把最近的行事手段过了一遍,没有想到有什么出纰漏的地方。怎么回事?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喽啰”,如今走在钢丝线上的众人,有谁会在这个时刻来对付自己?难道……
逍遥一时竟不敢再往深里想,他用力甩甩头,右手附到胸前,压下怦怦直跳的心口,索性起身查看。冷静,逍遥对自己说,愈临大事,愈要冷静。
甫一起身,他才发现,自己血脉流转有序,呼吸轻畅舒缓,一直压制着自己的力量已荡然无存。这……逍遥既惊又喜,略带试探的运转起真气,意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他索性放开襟怀,让真气在体内肆无忌惮的的冲撞流转。周身的大穴被真气覆盖,带着微暖而又酥麻的奇异触感,奇妙而又舒适,可他却在密室的黑暗里泪流满面。
父亲,这个他从来没有叫过的称呼,他用手抚过墙壁、书架、桌案,这里的一寸一寸,都带着“他”的痕迹。
桌案上摊开的宣纸上,写着几个大字:“不困于心 不碍于物 是以逍遥”。字迹苍劲潇洒,真真透着几分洒脱逍遥的意味,然而最后几笔却略有散乱,仿若仓忙间匆匆写就。纸的上面还压着一枚黑色的小令,权作镇纸。小令入手温良,纯黑中隐有金色流纹涌动,就像有生命蓬勃而出,逍遥自诩见多识广,也不知这是什么材质。心里正在纳罕,忽然看到桌案上小还放了一枚琅嬛。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逍遥心想,“他”行事的周全细致,可见一斑。
逍遥拿起琅嬛,心念一动,就被纳了进去。
琅嬛,即琅嬛书库,说白了就是枚纳芥,琅嬛本身不值钱,值钱的是里面搜集的东西。有的琅嬛里随意扔着几本随处可见的天界要闻,有的会有一些孤本善本,逍遥站在广场中央,看着四周白雾中隐隐透出的高耸入云的书架,心里默默擦了把并不存在的汗,自己从前见的那些,都不够看啊!

面对浩如烟海的各类书卷,逍遥有些茫然,自己想什么都看一下,却又不知该先看什么,一时竟略有怔愣,手指无意识的把玩这那枚小令。
繁复细致的花纹,微凉坚硬的触感,让逍遥微微回神。先查一查这枚小令吧。他走到广场中央的长长的案几前,撩袍坐下,把小令投入案几右侧腾起的云烟里。
“材质:上古应龙角
形制:器物,或为兵符”
白色的云烟里悬浮出几个金色的大字,案几上出现几卷文书,最上面的竟是用天蚕丝穿起的各种树叶,逍遥一面在心中感叹年代的久远,一面小心翼翼拿起来仔细阅读。
应龙,他这个年纪的人对应龙的了解仅限于只言片语的传说,在他仅有的印象中,应龙是上古时期稀少而又强大的存在。“树叶”上的字他认不太全,索性就着上面的图画连蒙带猜,看了个大概。应龙一族,只有雄性才有角,应龙认为,角是他们的精血所在。因此当一头雄性应龙死去之后,他的直系子孙会将他的龙角吞进肚里,来完成血脉的代代相传。逍遥看的啧啧称奇,既为这大千世界,万物皆有奇理,也为这枚应龙角的小令。应龙一族如此规矩,又经过无尽岁月的淘磨,这枚不盈于掌的小令,只怕是这世上仅存的应龙角了。
哗啦啦的叶子书下面,变成了竹简,竹简下面是帛书,逍遥了然,原来是按照时间顺序排的。略略扫了一眼,都是他知道的,没有发现新鲜内容。再往下翻,最下面压着一个纸质的卷轴,展开,雪白的宣纸上缓缓露出浓墨色的字:“灌江口调兵兵符”。
哒!一滴水掉在纸上晕染开。
逍遥拿出小令,案几上泛起乳白色的光晕,书简各回原处,不见了踪迹。
心里乱的很,虽然四下无人,逍遥还是把额头贴近矮几,再抬头时,几上多了浅浅的一些水渍。
逍遥伸手擦拭干净,发现案几上不知何时又多了几卷书。
盯着自己的掌心出了会儿神,逍遥拿起最上面泛黄的那一卷,薄薄的一卷书,上面写着几个快被磨掉的字:九转玄元功
九转玄元功?!逍遥心中猛的一跳。
道法高深啊!逍遥看完只有叹服。
功法并没有长篇大论,一页一转,仅有九页,薄薄的一卷书。微言大义,穷宇宙之奥妙,万物之造化,开始还有原来如此,醍醐灌顶之感,到了后面……逍遥想,每个字我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完全不知道讲的什么……
逍遥只得放下书,拿起它下面的那一卷。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纸页页角微卷,泛起毛边,卷首上两个大字:三转
逍遥展开细读,原来不知是谁练功时前三转的心法感悟。一字字,一句句,条清缕析,透透彻彻,逍遥认真读着,逐字逐句印证自己方才的感悟,有些字句让他忍不住击节赞叹,大生知己之感,有些让他真心敬服,自愧不如。这套心法,应该不是练功时随手而写,观点见识高屋建瓴,当是练就更高层次后又回头整理的。逍遥读完,只觉在逼仄的岩石缝里洒下一道光,自己就顺着这光凌空而上,凭虚御风……
逍遥顺手又拿了一卷,这一卷看着和上一卷年头差不多,卷头写着:六转
逍遥展卷细读,读到后面便有些艰涩,只好拿过《九转玄元功》来逐字对照理解。太难了,逍遥额上有了薄薄一层细汗。不是一蹴而就的,没有扎实的道法基础,单单只学功法,不过是空中楼阁。读书,还要多读书,逍遥心想,从前自恃天资,读书过目不忘,认为法力不强皆是身体所限,如今仅论功法,别人已经练成,且总结出心法,自己却连理解起来都甚是困难,还是差的太远。今后可可得踏踏实实,戒骄戒躁。
这么想着,他又拿起第三卷,这一卷雪白的宣纸上甚至墨迹未干,像是方才才匆匆写就。八转?逍遥疑惑,怎么是八转?不是九转吗?
待他翻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来,难怪是八转,合着这人就只练到八转啊。
他笑着摇摇头,方才心思全放在内容上,此刻放松心神,盯着纸上的字……
与外面密室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杨戬……
逍遥眼中浮现痛苦纠结之色,缓缓闭上眼睛,片刻睁开,复又一片清明。
逍遥,逍遥,他自认为心胸襟怀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并不是忸怩的人物。这一身骨血承自与他,没有他也没有自己,父子血脉,并非否认就能否认的掉的。况且,以如今的情形,说他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也并不为过。甚至,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又有了他的兵权,承袭了他的功法。
逍遥长啸而起,退出琅嬛。站在密室的衣架前,右手缓缓捂上心口,并未发出声音,只是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叫了两个字:“父亲。”
继而像下了什么决心,大步向密室门走去。
密室大门应时而开。
天边,五色霞光直冲而上。
刺的逍遥泪流满面

八、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逍遥赶到华山时,喧闹早已散去,迎接他的是焦土满地,血腥扑鼻的凌乱战场。
逍遥握紧了拳,心脏仿佛在嗓子眼里蹦蹦乱跳,只要他一张口,就能呕出来。深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血腥气却随着这口气直冲脑门,让他差点干呕。
镇定,镇定,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逍遥心里一遍遍的默诵《南华经》,渐渐敛住心神。旋即御风而起,袍袖鼓胀,衣襟猎猎,逍遥向外放出神识,覆盖周遭方圆百里之地。
杨戬半靠在一棵树上,眼前一片血红,像是有个巨大的漩涡,周遭的景物打着旋儿的往他脑海里钻,钻的他太阳穴针扎似的疼。胸口也疼的厉害,呼吸带动的空气热辣辣的划过,激的他一口一口的往外呕血。
血污粘身,狼狈不堪。
一片污秽,何时生了多白莲随风摇曳?
杨戬定了定神,努力抬眼看去,哦,原来是一白衣少年,踩着鲜血,踏着污秽而来。
天日之资,龙凤之表,似芝兰玉树,又如清荷映霞。
什么都好,只是,不该来。
不该,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杨戬看到少年折了腰,在他身边蹲下来。他想闭眼,不敢看,不敢看到少年的神色,可又忍不住想看,心里不住对自己说,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杨戬并没有在少年眼中看到常见的愤怒、厌恶、疏离,有的只是慢慢的担忧。
杨戬只感到少年的手掌贴上他的后心,不多时,四肢百骸便热了起来,眼前的渐渐清明,胸口万蚁噬咬般的疼痛也开始有了缓解。
体内并无法力的流转消融,这是……
第三重,太难了。少年应声。
原来自己竟出声问了出来,杨戬一时有些赧然,却被喜悦和骄傲冲散。没有法力流转的感觉,是因为功法源自一体,第三重,这短短时间,竟练到了第三重,我儿子,杨戬咧嘴想笑,不过如今自己的情形,只怕比哭还难看。
“……,去哪儿,您打算去哪儿?”
杨戬只觉自己耳边嗡嗡作响,他说了?没说?说的什么?紧紧的盯着少年。
少年露出一副好气又好笑的表情,问:“我说,父亲大人,您准备去哪儿?”
这次杨戬听清了,他,他叫我,却不敢确认,沙哑的嗓子,声音干涩发紧:“逍遥,你不怨我?”
“唉~”只见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我从前读凡人的文章,看到一句话,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凡人短暂的生命,耗不过无休无止的怨恨和后悔。神仙么”
逍遥挑挑眉,带了点儿坏笑:“我们总不能不如凡人。”
是,杨戬笑了,发自内心的笑:“我们总不能不如凡人。”
“去哪儿?”逍遥略无语,只得又问了一遍。
“去……”杨戬略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去西海岸吧。”
掷地有声!
(完)


番外一、桃之夭夭(七夕撸一发)
杨戬和逍遥同去西海。
近乡情怯。
杨戬催促道:“逍遥,你快去看你母亲吧。”
“您……”逍遥欲言又止。
“我,”杨戬微微苦笑,抬手起了座小院,“我就不去了。”
逍遥低头想了一会儿,确实也拿不准母亲的想法,只得道:“要不您在这儿歇着,我快去快回。”
“不必。”杨戬看着一脸纠结的少年“多年未见,你与你母亲好好叙话,不必管我。我总归会一直等在这儿的。”
逍遥飞身前往西海。
“娘~”
敖寸心化作龙身在海面上空盘旋。冲破天网的束缚,阳光洒在鳞片上,泛起夺目的光。
敖寸心正准备往西天三哥那儿去,忽然听到少年的声音。
没了天网的隔绝,少年的声音愈发清亮好听。
逍遥
敖寸心化为人身,紧紧的搂住扑过来的少年,像要把他再融进骨血,再也不分离。
“遥遥”,敖寸心的手指抚上逍遥的脸庞,温热柔软的触感由指腹直达心底,上一次摸着儿子的脸,他还是个小童,如今,已退去了稚气,长成了一个俊朗的少年。
真好看,敖寸心低头吻上儿子的额头,比他爹那**还好看。
“逍遥,你怎么了?”
逍遥健健康康回了西海,眉清目朗,聪明俊秀,龙王龙后顿时爱的不行。在龙王龙后,大太子二太子怀中挨个滚过一遍后,敖寸心才终于把儿子抢到自己身边。
只是,这孩子怎么看着藏着心事?
多年未见,生离死别,敖寸心恨不得时时刻刻吧目光粘在儿子身上,儿子的细微变化都落在眼里。
“没。娘,多年没出去,你不想出去走走啊?”
“唉~”敖寸心叹气,早已被磨没了心劲,没了那个心力和心境。
“娘,我看日月出于沧海,朝露凝于苍梧,那时候就想,一定要跟您一起去看一次。”逍遥憋憋嘴,眼里露出失望伤心的神色。
敖寸心哪看得了儿子难过,当下决定,去,娘这就收拾收拾跟你去。
“我帮您。”
敖寸心看着儿子重绽笑脸,随便去哪儿了。
“逍遥,怎么不腾云?”
敖寸心看逍遥带着他在海边的青石板上哒哒的走,雨后的青石板光滑整洁,石缝里长出细草小花。
“路途中也有很多美景啊,腾云多没意思。”遥遥答的理直气壮。
“不对吧,就是不腾云,也……”敖寸心看着走到尽头的路,指着紧闭的木门:“也不能走到这儿来啊。”
逍遥刚要上前敲门,木门吱呀呀从里面打开了。
满院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杨戬一袭如初见时的白衣含笑站在树下
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娘,这才是你的沧海和苍梧啊。”
逍遥笑着把敖寸心推了进去,从外面带上了门。
“主人——”
哦,还顺手提溜住了好不容易寻来,要往里冲的哮天犬。
一人一狗坐在门前石阶上
“赶路累了吧,吃东西了吗?”逍遥变出一只烧鸡,一跟肉骨头。
“嗝~”哮天犬摆摆手表示谢谢小主人好意,并不需要,吃主人发的狗粮已经吃饱了。“嗝~”


番外三、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你说什么?”敖寸心佯怒。
“我说啊,”杨戬跟故意气她似的,调笑着作势举杯,对着空中的一轮明月抬抬手,像在遥敬月宫中的佳人。
月光的清晖洒在他身上,照的人影影绰绰,像是马上要乘风而去。
哮天犬喝多了,化了原型,在脚边滴溜溜的打转,汪汪直叫。
“我说啊。”杨戬笑道,伸手揉了揉敖寸心绯红的脸颊:“你也太小心眼了。”
“我就是小心眼!”敖寸心真的不高兴了:“我小心眼了一千年了!”
杨戬还是笑:“中秋望月,望的又不是嫦娥。”
“谁知道你……”
未出口的话被温热的双唇堵了回去,杨戬含笑的双眸近在眼前,薄唇轻动:“知道我家的小心眼,所以今天嫦娥休假,吴刚值班。”
“二爷你这是……”
“以权谋私。”杨戬理直气壮:“今晚你二爷还要跟你权色交易。”
“唉~你……”敖寸心一声惊呼,已被杨戬打横抱在怀里:“孩子还在呢,你……”
“爹,娘,”少年朦胧的身影从屋顶探出,挥手晃着酒瓶:“不用管我,你们忙。”
杨戬闷声憋笑,敖寸心又羞又恼,只好粉拳锤着箍着她的罪魁祸首的胸口。
光影如水波一样层层荡开。
执念。
新任的司法天神握紧拳头,手心被硌的生疼。
摊开手,一枚银色的天眼静静躺在掌心。
不如意事常八九,遑论与天争短长。
算尽苍生又如何,终究挣不脱人事代谢,往来古今。神仙凡人,不过都是天道下的蝼蚁罢了。既为蝼蚁,纵是蚁王,又如何求得到一线生机。
司法天神闭上眼睛,映出侧面冷硬的线条。
人人皆道,新任的司法天神善察人心。
虽然法力不济,不,没有人知道现如今的司法天神法力如何。没有师曾,不知来处,从未出手,一步步,凭借对人心的拿捏,令整个天庭无人敢撄锋。不用出手,不必出手。
天庭,什么都少,就是少不了窃窃私语,蜚短流长。私底下,有不少人拿他与前任司法天神暗暗比较,从行事作风到法力神功,从内廷圣宠到众神风评,甚至还有容貌长相。
甚至,关于现任司法天神是前司法天神私生子的流言,一直甚嚣尘上。
当事人未予置评。
相关人员三缄其口。
“逍遥。”
司法天神朝服衣冠现在华山之巅的桃树下,让敖寸心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敖寸心走近,看到他手里的天眼,长长叹息。
“母亲。”逍遥垂下眼。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想解释。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怨恨杨戬,他还在怨恨杨戬。自……之后,他从来不用法力,进一切可能,最大限度的避免使用功法,传承自杨戬的功法。天眼一直都在,可他一直未能传承,基于血脉认同的传承。他从来不见哮天犬,他作为司法天神,与他父亲一力降十会的风格完全不同。他的口中,从未再出现父亲二字。
所有人,准确的说,是他身边的人,三太子、沉香、三圣母、圣佛、使者,还有他的舅舅,甚至他的母亲,在他面前提到杨戬时都小心翼翼。
其实不是。
逍遥不知如何解释,后来也懒得再解释。
那一天。
逍遥想,不困于心,从那一天开始,他的心已经被噩梦困住了。
那一天。他推开密室的门,眼睛还未从黑暗中适应,就被天边的五色霞光慌画了眼。
那霞光可真刺眼啊,刺的他瞬间泪流满面。
当他匆匆赶到,踏着满地血污一步步走近的时候,喧闹的华山早已寂静一片。
生于天地,化归万物。
只有天眼掉在地上,触到他的血,发出夺目的光。
“小……小主人。”满脸泪痕的哮天犬刚要对他呲牙,看到天眼异象,神情似喜还悲。
“呕……”逍遥跪在地上,右手紧紧的攥在胸口,心里胃里痛的难受,喉咙口一阵阵血脉翻腾,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吐不出来,脸上却一片漠然,没有一滴泪。
痛到极致,反而哭不出来。
天地无情。
他因为身体原因,从来对生死看的很淡,总以为自己会走在其他人前面。从小跟在舅舅身边治病,但广利菩萨毕竟是出家人,所以他从小亲情缘淡。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得到父亲的关怀,强大,温暖,从他留给自己的文字中,能感到化不开的疼爱。可是,仅仅一天之间,他们父子俩,甚至还未真正说过一句话……
他的心被困住了,他想逃离。
他想做回原来那个逍遥,那个,孤身一人的逍遥。
所以他处处与他父亲不同,他从未用过九转玄功,他远远的打发了哮天犬,似乎这样,就能抹去他那一天的记忆。
执念。
这是他的执念,天眼里藏着杨戬的执念。
人月两团圆。
一户庭院,一株桃树,爱子娇妻,一条老狗。
杨戬……
二爷……
主人……
杨戬的执念刻在天眼里,执念不散,天眼永远无法继承。
逍遥知道杨戬的执念是什么。
他还从未叫过父亲。
他用他的执念,留住杨戬的执念。
虽是幻象,却还如,父亲,在他身边。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从屋内传来。
敖寸心匆匆而去,不一会儿出来对逍遥说:“女子平安。逍遥,你做父亲了呢。”
“我也做了父亲呢,父亲。”
逍遥红了眼眶,低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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